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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占豪谈《梁祝》

《梁祝》小提琴协奏曲是陈钢与何占豪就读于上海音乐学院时的作品,作于1958年冬,翌年 5月首演于上海获得好评,首演由俞丽拿担任小提琴独奏。题材是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,以越剧中的曲调为素材,综合采用交响乐与我国民间戏曲音乐表现手法,依照剧情发展精心构思布局,采用奏鸣曲式结构,单乐章,有小标题。以"草桥结拜"、"英台抗婚"、"坟前化蝶"为主要内容。

记者问答(摘选)

记者:2009年是小提琴协奏曲《梁祝》问世50周年,很多人都想了解这部作品的诞生过程。

何占豪:具体这个曲谱写成,至2009年已50周年。但是,如果从“农民伯伯”创造《梁祝》这个角度来说,就远远不只半个世纪了。

记者:这个说法真新鲜!为什么说《梁祝》出自“农民伯伯”呢?

何占豪:我真是觉得,中华民族是一个有音乐传统和音乐才能的民族,这首曲子并非一个或几个作者写的,它是我们浙江的农民原创的!因为里面很大部分运用了越剧的表演因素。越剧是哪里来的?是袁雪芬、范瑞娟、傅全香、尹桂芳等等一大批表演艺术家,以及一大批琴师联合创造的,他们都是农民的儿女,从小就唱山歌、小调,在农村的文化氛围、父辈的熏陶下成长,十几岁开始到上海闯荡、在舞台上磨练,这才有了越剧。所以我说《梁祝》原始的创作者是农民。

记者:看来这不是您的谦虚之辞,而是事实。

何占豪:我可以从头给你讲来,《梁祝》里哪一段音乐是从越剧的哪里来的。一开头你们觉得很好听吧,“0532/1--2/765-/……”这不是我创作的,这是越剧里面很常见的过门。还有《梁祝》当中的小过门很好听,也是来自越剧里一种“百搭过门”,百听不厌的过门,我只是切了一刀稍加改变。

记者:那当时你为什么想到从越剧里提炼出这个故事来谱曲呢?

何占豪:说到这里,还是离不开“农民伯伯”给我的启发。那时我在上海音乐学院念书,我们每年都要下乡给农民演出。农民很热情,但音乐学院学生拉的都是贝多芬、巴赫,演完之后我们问他们:“好听不好听?”回答“好听!”再问“懂不懂?”齐声说“不懂!”“那你们要我们拉什么?”“越剧、沪剧”!原来这些才是他们懂的。我恰巧是从越剧团到音乐学院来进修的,当然就想从越剧入手创作一点他们熟悉的东西。

记者:您提到在创作《梁祝》之前,还曾经同时提出了《女民兵》、《大炼钢铁》等另外两个题目。我们都知道上世纪50年代的政治气候,为什么当时居然否定了这些革命现实主义题材而作《梁祝》,没有遇到阻力吗?

何占豪:《梁祝》的总策划是当时我们系党总支书记刘品。他带我们一起下乡,看到农民不喜欢西洋乐曲,所以就首先提出小提琴要民族化,然后在我们学生中组织成立一个“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”。

记者:那您当时在学生当中是很突出的一个?

何占豪:我是从越剧团来进修的,本来想学点拉小提琴的技术,丰富越剧的表现力。小提琴伴奏是浙江越剧团最早用的,我们早就在用小提琴表现民族音乐,所以提起小提琴要民族化,刘品一眼就看中我了,我本来就有这基础嘛。但是学校里面有议论,说你们把小提琴当二胡拉,低俗化!他们认为音乐是艺术的皇冠,小提琴和钢琴是皇冠上的明珠,不容许我们低俗化。但我从他们的反对声中,体会到小提琴要民族化,但不能简单化,要充分发挥小提琴的性能,一步一步来。刚好碰到国庆十周年,领导说要献礼,说你们实验小组也要做点什么,敢不敢写个大的?既要为工农兵服务也要攀登国际高峰。我那时候年轻,就脱口而出:“行!”实际上心里害怕。

记者:领导决定写《梁祝》?

何占豪:那个时候,我已经作过一个短的四重奏《梁祝》了,今天把它称之为“小《梁祝》”,旋律啊什么的都跟后来的《梁祝》有很大不同。但是这个探索受到了来我们学校视察的当时的文化部副部长、党组书记钱俊锐的肯定。他觉得,用外国的乐器来演奏中国的戏曲,以前未曾听到,这是一条路子,希望学生们探索下去。音乐学院党委书记孟波传达给我,所以当我们小组讨论交上三个题目之后,他大笔一挥选了《梁祝》。

记者:那为什么您说写的过程中,一动笔就觉得害怕?

何占豪:我还没动笔就害怕了。我以为领导说要写的话,肯定会有作曲的人去写,我们只是提供帮助嘛,我们又不是作曲专业的。所以当刘品在实验小组会上说要我跟丁芷诺(小组的另一成员,我的同班同学)写,我就傻了,马上就说不行!我肚子里的“货色”已经被掏空了,不可能写得了!当时是夸海口,一腔热情,我很愿意写,但本事没有!

晚上,刘品又把我叫到他的房间,叫我一段段唱越剧,还说你没被掏空啊!可我说:“这是越剧啊,又不是小提琴曲!”这个时候他讲了一句关键的话:“你不要以为贝多芬、莫扎特头脑里的音乐是天生的,他们的音乐也是从当时的民间音乐中提炼出来的。”这句话把我点清楚了!对啊,这些民间音乐也可以成为小提琴曲子的哦!这下我思想就通了,从“要我写”变成了“我要写”。

人家评论我是下里巴人我非常高兴,我写东西就是为了使下里巴人、广大群众都听懂。

记者:听说《梁祝》这曲子差一点就没有后面经典的“化蝶”部分?

何占豪:哈哈,是有这么回事。《梁祝》作品出来后,我们向领导进行汇报演出,汇报时我拉小提琴,陈钢弹钢琴。整部曲子拉到《哭灵投坟》就结束了,音乐戛然而止。领导有些纳闷:“没有了吗?”我俩回答:“没有了!”“《梁祝》怎么能没有‘化蝶’呢?”我不假思索回答:“没有《化蝶》,化蝶是迷信!我们新中国青年是不迷信的!”话音刚落,在座的领导都笑了,但还是指示要加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、最美的“化蝶”!

这下子可难倒了我,所有的素材也都用完了,哪还能《化蝶》?多亏我突然想起,五六年前,在杭州时曾看过苏州昆剧团《梁祝》的演出,当时《化蝶》的那段笛子独奏给我非常深刻的印象!后来我跑遍了全上海,终于在一家新华书店找到了相关的材料,所以最后的《化蝶》是我根据这段昆曲,又加上著名琴师贺仁忠老师编曲的越剧《白蛇传》中的《断桥》部分,再加上哭腔完成的。

记者:难怪行内人都说,光看谱子不能理解《梁祝》的中国神韵?

何占豪:对,这是事实。我从越剧团带来一种民族化的小提琴演奏方法,我也不是天生就会的,而是在贺仁忠老先生的指点下,还有我自己跟着越剧演员的唱腔进行模仿才形成的。到了实验小组里,丁芷诺等人对这些演奏手法进行了归纳、提炼和规范化了,比如向上滑动叫上滑音,还有磨音就是来回滑动等等。所以准确地讲,这个《梁祝》演奏的特殊风格是集体创作劳动的成果,由俞丽拿来体现。

记者:很多作曲家一生都没有看到自己的作品成功,而您和陈钢却是从一出手就受益于这支曲子,您觉得这是人生的大幸运吗?

何占豪:当年只有一个人,就是刘品讲过,我们很可能会在中国音乐史上留下应有的地位。但我那时候绝对不会想到名留青史。就算那天演出完了,人家都来祝贺,我却一点也不兴奋,因为当时承受了很大的压力,本来只能挑五十斤的,后来加到一百斤、一百五十斤!

后来我收到了好多来信。当时写信的人并不是说“我怎么崇拜你”之类,而是这么说:“谢谢你,使我听懂了音乐!”我们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使广大劳动人民听懂,所以人家这样说,我心里很安慰,觉得这条路子走对了。于是我一直走这条路,不管风吹浪打,不管什么新潮音乐,我自岿然不动。

记者:那您的这种风格有没有受到过非议

何占豪:当然有过。有一次在香港,记者很尖锐地说:“何先生,你的作品有不少人很喜欢,但有很多人认为你是‘下里巴人’,而不是阳春白雪。你自己怎么看?”但我反问一句,有没有哪一个作曲家说,我的曲子越少人听懂越好?没有吧。我的听众里有我们的外交部长、总理,还有外国的总统、皇帝都来听《梁祝》,那么他们是不是下里巴人?如果他们是,那么大家全体都是下里巴人。我的路子就是追求雅俗共赏。

记者:香港评最受听众欢迎的十首交响音乐作品,除了贝多芬第九与第五交响乐、柴可夫斯基“天鹅湖”等九首外国名曲外,《梁祝》是唯一入选的中国作品。您怎么看待《梁祝》在音乐史上的地位?

何占豪:这个我不敢说。但是这个曲子是具有中国民族特点的交响音乐作品,它用中国人民的音乐语言,表达了一个中国民间故事。为什么现在要这么隆重来纪念其诞生50周年?也许就在于它让广大劳动群众听懂了。

(图文来源于网络,音乐图书馆编辑)